简琛

全凭喜欢

诚忘三尺寒(四)

  其实,婠汐算得上天庭中资历最深的众神之一。她原与九天玄女木易一道修行,却因在赶赴受封大典途中救下一条小白龙而误了时辰。于是,被列为上仙的同时也遭到天帝的贬谪,到人间历练。也正是那时,小白龙擅自下凡,不知怎的,出落成了天下最惹人倾心的少年――长公子扶苏。他不仅皮相极好,性子温和,且样样精通。连那暴虐的父皇对他亦是喜爱备至。

  有道是:陌上人如玉,公子世无双。

  那年,桃花落尽,荷叶亭亭。是微雨濛濛,她遇着与诸王世子游玩赏荷的他。四目相对,彼此都有相识之感,他听着身边的人叹道:“这是谁家的姑娘,好生标致。”片刻,她却径自走上前仰头问他:“你可认得长公子扶苏?”他笑而反问:“姑娘何故寻扶苏?”“我要嫁他,渡我的姻缘劫。”女子爽利地回答,四下霎时唏嘘声不止,她毫无难堪面色,只蹙眉听了他问:“这世上男子诸多,你怎就痴爱素未谋面的扶苏?莫非也是受长公子盛名所驱?”“不,我不爱他,只是因着姻缘劫所定之人寻来嫁他罢了。你若认得他,就带我去见他,对姑娘家的私事纠缠盘问算什么?”她目光赤诚,浑然不惧一切,语气里却隐隐透出防备。扶苏盯着那双眼许久,着魔般沉沦其中,他开口:“既然要加我,自然算我的事。”沉稳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,字字清晰,令她错愕。在众人各异的眼光中,他执起她的手,一步步走向长街,走向他们的未来――那片未明的深渊。

  大婚之夜,她说:“我并非这凡间的人,总要走的。”红烛摇曳,他修长的手指挑了喜帕,从容取下沉沉的凤冠:“那就晚点走好了。”他向来这样,她说什么就是什么,从不多问。

  大婚三月有余,他越是体贴,她便愈发心怀愧疚,终于借着梦呓道:“扶苏,我嫁你,是为度这姻缘劫的。”喃喃私语,倒像是自欺欺人:真的只为度姻缘劫,没有动心么?他守在枕边,苦涩地笑:“我岂能不知啊。”当初,他还是那条小白龙的时候,误入了往生河,遇见了黑袍少年。那个传闻中唤作谛听的少年,眼底像是蓄了千年的寒冰,终不得化。然而初见他,少年倒是兴致突发,陡然扯着他的龙须,邪笑道:“好一条小白龙,待我抽你的龙筋回地府,做成上好的鞭子。”小白龙被少年钳制着,动弹不得。眼看那少年手中的刀就要落下,去听得极为动听的声音:“谛听,休要胡来。!”一道真气灌来,黑袍少年猝不及防地跌入往生河深处,不见踪影。那往生河深处,是一天界与阴间想通之处,谛听应是回了地府。小白龙慌忙游入天河,再抬头,却见方才衣衫艳红的女子已离他远去。他遗憾的离去,却在南天门听见哼哈二将一番对话。

  “你看到了没?”

  “看到了,看到了,婠汐是最晚进殿的,天帝正在给他册封神位呢。女娲娘娘还将荆叙钗赠予了她。”

  “我也听到了,婠汐被封为……扶摇上仙,对,扶摇上仙!”

  “等等,我怎么能看到天帝像是在谴责她。你快听听,他说什么?”

  “是因为婠汐救一条小白龙,误了受封大典的时辰,被视为大不敬。所以,如今虽位列仙班,却要受罚去凡间历练。天帝说,要她历经三劫才能返回。姻缘劫,浮生劫,还有…唉哟,二郎神发现咱们偷听了。”

  天河的源头,小白龙思来想去,决意下凡。

  龙潭中,龙族长老听罢他一席知恩当图报的话,浑然未觉得他对扶摇上仙的爱慕,全意为他启封了仙脉。于是,本还有二百日才能修成人形的小白龙,此刻以翩翩公子的模样落入了族人眼中。浮云渐起,往生河畔冰凉的血雾翻涌,酿酒的麻姑不禁叹道:“唉,又有仙人要遭贬謫了。”遥遥望去,便瞧见一众天兵押着刚被册封的扶摇上仙到了眼前。那名唤婠汐的女子依旧如这数千年每次见她一样,着一袭艳红的流仙裙,面不改色。纵使簇拥着她的天兵,也没有谁舍得推搡她一把。

  “上仙,对不住了。”二郎神叹口气,扬起打神鞭抽向她的脊背,凌厉的鞭风扫过,“啊!”那咬紧了唇的人未能忍住痛而呼出了声,转眼便跌向往生河中。这样的阵仗麻姑是见惯的,但凡事要被送去历劫的,都要挨这一鞭。受了打神鞭,身上的法术便受了禁锢,到下界去与凡人无二,只有经历了劫数,方可恢复。只是她见了婠汐这般,仍是心头一紧。天兵门望着沉入往生河深处的婠汐,没了言语。地府知是有人要历劫,开启了阴界之门。恰在此时,一道白影跃入河中,急急地游向婠汐。二郎神定睛一看,竟是一个白云少年拥住了婠汐望地府冲去。众人正要阻拦,却闻得一阵酒香,一时迷醉的倒地酣睡。

  麻姑自顾自酿着酒,望着已经合上的地狱之门:“仙子,这小白龙倒是会一心向着你的,愿你在人间平安度得三劫。”

  王母透过庄生镜望这一切,峨眉轻挑:“是该这样。”

  地府中,婠汐艰难的睁眼身旁扶着自己的白衣少年:“你是谁?”

  少年欲要作答,却想起自己还未被族长赐名,便噤了声,扶着她向奈何桥走去。

  婠汐稍感疑惑,却因着脊骨的疼痛而任他搀着。这天上的规矩本就严苛,怨不得旁人,或许他也是入了什么罪才到这儿来的吧。回神之际,才惊觉孟婆已将汤水送至眼前。

  闻到那苦味,她呛了鼻。:“神仙也要喝这汤么?”孟婆依旧端着碗,脸色铁青,算是默认。

  两人只好端起孟婆汤准备喝下,白衣少年却停下说:“婠汐。”

  “嗯?”

  “扶苏,我叫扶苏。”她侧目,看到刚说罢这话的他张了嘴,要咽下那苦涩的汤。

  一道黑雾袭来,两人手中的碗落地,汤水四溅。黑雾中冲出一个黑袍少年,将两人推向了无妄崖。

  “谛听,你这是做什么!坏了规矩,地藏王也护不了你!”孟婆怒不可遏的嘶吼,毕竟那也是耗费她不少的阴诡之气熬出来的汤。婠汐最后看到的,是站在无妄崖边一袭黑袍的谛听。他长身而立,终日蓄满寒意的眼底,却隐隐的浮出一抹笑意。

  “婠汐,我看着呢,自始至终。”他的声音听起来好不真实。像是无尽的忧伤里又夹着欢喜,要验证什么似的,仿佛等了上千年就为这一刻。

  “到凡间也不能忘了我。因为,我会去找你,无论何时,无论何地。”谛听望着一片幽深的无妄崖,语气温柔,竟不像是在地府待了上千年的神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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